第234章 温馨的间歇-《第九回响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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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黑暗有它的温度。

    不是寒冷,而是像陈年橡木酒桶内部那种恒定的、微凉的、带着呼吸感的温度。管廊深处吹来的风带着地下河的湿气,擦过生锈的管道表面时发出呜咽般的轻响。巴顿从工坊带来的那盏矮人风灯放在中央,灯罩里的萤石被底部的缓释药剂激发,散发出稳定的橘黄色光晕,不刺眼,却足够在每个人脸上镀上一层温暖的轮廓。

    光就是一切。在这绝对的地下黑暗里,这一点光圈出的空间就是整个世界。

    巴顿盘腿坐在风灯旁,那柄暗红色的锻造锤横在膝上。他没有调息,而是在处理一堆从工坊带出来的零碎东西——几卷暗银色的金属丝,几块未经打磨的矿石,还有一些盛在黑铁盒里的膏状物。他的动作很慢,很专注,粗大的手指捻起细如发丝的金属线时却异常灵巧。晋升带来的改变沉淀在骨骼深处,让他每个动作都带着一种厚重的韵律感。

    艾琳坐在他对面,背靠着一根相对干净的管道。她的斗篷和外套被小心地褪到腰间,露出缠绕着绷带的肩膀。绷带是塔格从某个废弃医疗点找来的,还算干净,但已经被渗出的血和组织液染成了深褐色。

    “忍着点。”巴顿头也不抬地说,从黑铁盒里挖出一坨散发着浓烈草药和矿物混合气味的黑色膏药,“矮人的‘锻骨胶’,接骨头、合伤口最好使。就是上药的时候像被烙铁烫。”

    艾琳咬住事先准备好的一截皮绳,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巴顿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。他用一柄小刮刀迅速挑开旧绷带,露出底下狰狞的贯穿伤——前后两个窟窿,边缘红肿外翻,深处能看到暗红色的组织。他没给艾琳反应时间,直接将那坨黑色膏药糊了上去。

    “唔——!”艾琳全身猛地绷直,额头瞬间冒出冷汗,牙齿深深陷入皮绳。那不是痛,是灼烧,仿佛有滚烫的岩浆被直接灌进了伤口!她能感觉到膏药在渗透,在与血肉发生某种剧烈的反应,像有无数细小的锻锤在里面敲打、熔合。

    巴顿一手按住她颤抖的肩膀,另一只手飞快地用新绷带重新包扎,手法专业得不像个铁匠。“别乱动,让药力走透。”他的声音平稳,“这东西能逼出伤口里的‘死气’和‘秽染’,催生新肉。矮人矿工被石头砸烂了腿都用这个,三天就能挂着拐走。”

    剧痛在持续了大约十次心跳的时间后开始转化,变成一种深沉的、温热的麻痒感,仿佛伤口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生长、愈合。艾琳大口喘着气,松开口中的皮绳,发现它已经被咬穿了。

    巴顿丢给她一小块刚才那种黑乎乎的行军糖。“含着,补气血。”

    然后他转向索恩。

    索恩被平放在铺着厚帆布的地上。莱拉的三面小镜依旧呈三角布置,镜面映照出的能量图景比之前清晰了些——靛青色的风暴余烬被压缩在心脏区域,像一团被困住的雷云;银白色的冰嚎碎片则像无数根细针,扎在雷云周围和四肢经络的关键节点;而那种灰败的“寂静”刻痕,则如同蔓延的苔藓,覆盖在两者表面。

    情况依然凶险,但至少不再继续恶化。

    巴顿蹲在索恩身边,眉头拧成一个疙瘩。他没碰索恩,而是盯着看了很久,炉火般的瞳孔深处光芒流转,仿佛在“看”更深层的东西。

    “不行,”他终于开口,“光靠‘余温之息’压不住。这三股东西已经拧成死结了,得解开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解?”赫伯特紧张地问。

    巴顿没直接回答,而是拿起了那根“锻炉之忆”。黝黑的杖身在灯光下毫无光泽,但他握住杖身时,那些锁链与沙漏的凹凸纹理似乎微微亮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矮人造东西,讲究‘顺势’和‘导引’。”他缓缓说,像是在回忆什么,“再乱的矿脉,找到主脉,理清支流,该留的留,该去的去。他体内这三股力量,现在就像三条疯狗互相咬着脖子,谁也不敢松口,因为一松口就会被另外两条咬死。”

    他伸出另一只手,悬在索恩心口上方,没有接触。“得给它们一个……‘格局’。一个能让它们暂时共处、甚至互相转化的‘格局’。就像打铁时,不同材质的钢要锻在一起,得先让它们的‘火候’和‘性子’调和。”

    赫伯特眼睛一亮:“您是说……用‘锻炉之忆’里封存的那些关于‘束缚’和‘衡量’的古老‘心象’,在他体内构筑一个临时的、概念性的‘锻造框架’?”

    “差不多。”巴顿瞥了他一眼,“书呆子脑子转得倒快。但光有‘框架’不够,得有‘火’和‘锤’。”他看向莱拉,“你的镜子,能映照出最细微的能量流动和节点。待会儿我引导‘心象’进去,你来指路,告诉我哪里该‘压’,哪里该‘引’,哪里该‘留空’。”

    他又看向艾琳:“你的徽章,现在和他(陈维)连着。那片‘深海’里……有种特别的‘静’。不是死寂,是像水底最深处那种……绝对的、包容的‘静’。我需要一点那种‘静’的余韵,不用多,一丝就够,用来稳住‘框架’的根基。你能‘借’来一点吗?不用建立联系,就是……顺着线,沾一点‘气息’过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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